青年在天地均平的气机中迈了一步,便转头低眉,见着自己庭院的门槛前放了一盒,便从中取出一信来,细细观读。
读罢才微微敛色,有了讶异之情,一手平摊,另一只手将信折起来,轻轻打在掌心:
“广蝉?宝牙金地?胜名尽明王遗产??”
当年他不过胎息,方才显威,让空衡见着了,第一句便称呼他为胜名尽明王,这和尚心中有大道,少有如此笃定地说话。
这让青年抬起眉来,金眸闪动:
“缘法?算计?胜名尽明王身后是大梁…也是拓跋家…至今还没在南北之争中出什么力气??”
他将信搁置一旁,将前几封一一拿起,逐一读了,收进储物袋里,又取出一枚玉瓶。
‘明真合神丹,三枚。’
李曦明急急地向司马元礼讨来丹药,却低估了李周巍的修行速度,他送到此地时,李周巍已然开始抬举神通。
在李周巍看来, 『赤断镞』的难度并不算高, 【万乘诛光帝书】与他契合得如同量身定做———尤其是在他道行又进一步的情况下,这一道神通虽有坎坷,不能与遇到蹈危之境符合的『君蹈危』相比,却也是水到渠成。
‘而明真合神丹…今后肯定是用一枚少一枚了,叔公下一道神通少不得一枚,我过参紫也必要此物,余下一枚,很快也有用处。’
这一道神通炼成,叫他面上过于强横的凶煞气散了许多,转化为如平静湖水般的威严,掐指一算,更有风姿:
‘我抬举神通用了六至七年……绛迁应当闭关了,至于阙宛……『全丹』一道秘法困难,应当还要些时日。’
他目光略沉,顺着玉阶登上阁楼,在云气飘渺的玉阁之中寻了一柜,轻轻打开。
这柜子里有一小匣,放了半匣青白之气,共计五瓶。
此物乃是李曦明登上天地之时便已经寻到,乃是原主人遗留在此处的灵气————极有可能是当年李江群的遗留!
他此次出关,定是要拜访狐属的!
‘叔公当年取了一瓶出去,想来想去,实在找不到人敢问,又急匆匆送回来,眼下见了纯一道的事情,更不敢开口了…要问一问,唯有狐属可以试试!’
于是复取一瓶,迈步而出,踏出天地,在光彩悠悠的大殿中现出身形来,环视一圈,发觉左右并无变化,一切如旧。
他却不急着出大殿。
‘我已经紫府中期,配合诸多灵宝、功法
‘而明真合神丹…今后肯定是用一枚少一枚了,叔公下一道神通少不得一枚,我过参紫也必要此物,余下一枚,很快也有用处。’
这一道神通炼成,叫他面上过于强横的凶煞气散了许多,转化为如平静湖水般的威严,掐指一算,更有风姿:
‘我抬举神通用了六至七年……绛迁应当闭关了,至于阙宛……『全丹』一道秘法困难,应当还要些时日。’
他目光略沉,顺着玉阶登上阁楼,在云气飘渺的玉阁之中寻了一柜,轻轻打开。
这柜子里有一小匣,放了半匣青白之气,共计五瓶。
此物乃是李曦明登上天地之时便已经寻到,乃是原主人遗留在此处的灵气——极有可能是当年李江群的遗留!
他此次出关,定是要拜访狐属的!
‘叔公当年取了一瓶出去,想来想去,实在找不到人敢问,又急匆匆送回来,眼下见了纯一道的事情,更不敢开口了…要问一问,唯有狐属可以试试!’
于是复取一瓶,迈步而出,踏出天地,在光彩悠悠的大殿中现出身形来,环视一圈,发觉左右并无变化,一切如旧。
他却不急着出大殿。
‘我已经紫府中期,配合诸多灵宝、功术法、乃至于白麟命数……当年还要勉力应对的敌手,如今也不过尔尔———赫连无疆与是楼营阁加起来也未必是我对手!’
‘真正能压我一头的,无非是卫悬因、雀鲤鱼这样的人物…’
他的现身足以让局势发生巨大的偏移,每多藏上一日都是多一日的先机,绝不能轻易暴露,甚至不愿意让湖上的任何一人知晓!
当下只从袖子中取出一玉佩来,微微感应,这才催动。
几乎是他催动玉佩的一瞬,一片金光已经穿梭而来在大殿之中显露身形,一身白金道衣光彩荡漾,除去李曦明还能是谁?
他本在山中炼丹,时时关注、藏在袖子里的玉佩一亮,心中已是无限喜悦,掺杂忐忑,只装作药品须取用,一步踏入内阵,就见这昏暗的大殿中站着金眸白衣的青年,遂喜笑颜开:
“明煌……这是成了?”
李周巍笑了笑,眸子在他身上扫视了一下,似乎看出什么来,从储物袋中取出明真合神丹来,笑道:
“省下一枚丹!”
“好!紫府中期!”
李曦明赞了一声,从袖中取出一叠放好的墨袍来:
“【元峨】早已自行恢复,为你收好了!”
此甲一见了李周巍,如乳燕归巢一般飞跃而起,哗啦啦披在他身上,化作一袍底色漆黑如墨,上绘麒麟张牙金纹,两袖边缘带金,端得是尊贵无比。
李曦明赞了一句,便按捺不住了,急道:
“如何?”
李周巍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,笑了一声,抬起袖来,微微一扫!
霎时间天地一变,一股浓浓的风沙扑面而来,什么暗色灯台,跳动烛火,乃至于高处闪烁的玄塔,通通黯淡下去,陷入浓浓的黑暗。
恍然之间,竟然已经置身于旋风滚滚的赤红大漠之中,大地苍茫,沙声四起,无数残兵断甲伏在大漠之上,浮着浓浓的无边无际的阴沉煞气,满目疮痍!
李曦明回过身来,那大殿的门扉早已不见了,背后同样是无尽的大漠,黑漆漆的天空中只有一片金黄的圆——一道如同庞然巨兽一般的残阳。
李曦明倒吸一口凉气,眉宇中凝结着浓浓的惊疑,回身道:
“这便是『赤断镞』!”
“不错! 【大學折锋妙术神通】—————『赤断镞』!”
李周巍微微一笑,眉心之中赫然浮现日食之征,漆黑没有半点光色,答道:
“在此地运用【帝岐光】,有事半功倍之效,一应阳極逆位之术,不但皆有增益,甚至还能大大减少所花费的法力!”
“更加绝妙的是,此神通时隐时现,难以被各色奇妙灵器灵宝隔断,出手应敌之时,往往有出其不意之功!”
他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精打细算的谋划,显然心中已经有了不少计划:
“此地的残阳、兵甲、血漠、乃至于天幕之下的冲阳诸星,皆为我所用,不但为我所用,甚至可以搭配种种玄妙的古代术法,添上一些更奇妙的用处!”
李曦明思忖了片刻,喃喃道:
“倒是个养煞之所!”
“不止!”
李周巍站在这一片残阳之中,看着脚底的漂浮在大漠表面的无尽阴冷煞气,抬起眉来:
“帝书曰:帝杀黔首,自毁长城,帝牧逆民,自养賊寇。”他道:
“此漠之中,本身更有大妙处,除非能一口气打破我神通,否则于此地诸多人、物所受的杀伤,皆会被记去一分,当下没有益处,在
离开此漠之时,便可留在此地不带去。”
“而于此地的诸多疗愈、修养,皆受窃一分,候其离去,亦可将窃来的这一分毁在漠里。”
李曦明抬了眉,复又舒展,惊道:
“这是……莫不是如同当年的【辛酉渌泽印】…一般……竟然有这样的神通!居高临下何人能抵挡?”
“非也。”
李周巍摇了摇头,笑道:
“此道不是束缚囚禁之道,困不住人的,胜在时隐时现神妙无穷,打斗时拉扯坠落,落日抛出,乃是一术,而非一境,靠的是不断变化,在人人眼里不同…此中玄妙,口说难述。”
“叔公并未进洞天,当年的宗嫦有一道竭阴之术,有些相仿佛……”
“至于说神通…道统之中五道各有其能,只拿一道来比,是不济事的,如果要这么比…『牝水』有道『往生泉』,号称不死泉,单道神通有谁能比得过?更遑论相生相克了。”
李周巍多了几分复杂,答道:
“道统多少有妙处,要不济也是人不济,要强横也是人强横, 『都卫』那样不济,也有邺桧。”
李曦明蹲下身子,亲手捧起一缕细沙,这沙极为细腻,表面的一层舒适暖手,稍稍到了底下,已经被血液浸透,沉甸甸如淤泥,叹道:
“果真是真真切切的!”
他静静盯着,赫然已经动用灵识,勾连上了仙器!
在查幽视野之中,眼前的一切虽然有神通凝聚,竟然也并非虚假,只是出了大殿,远方的景色便不真切了,飘散在不断拓展的神通之中,隐约还能从中穿出,落到阵里头去。
这让李曦明骤然想起一事来:
“【宝牙寺】?!”
只凭着他的直觉,当年广蝉诡异又防不胜防的宝牙寺的根基之一极有可能就是眼前的『赤断镞』!
可这话听在李周巍耳中,也并不叫他惊讶,李周巍只推断道:
“叔公猜的不错,两者可能同根同源,只是宝牙寺失了随时浮现、消失变化的能力, 『赤断镞』则没有那般不断收纳、使人深入其中的妙用…极有可能是通过什么妙法与【宝牙金地】相连接,把【大學折锋妙术神通】当做一个跳板而已!”
李曦明点头叹息,算是明白过来,道:
“我当日便有危机感,当是应在此处!”
他将手中渗着血的沙泥松开,拍了拍手,重新将目光落回神通上,皱眉道:
我更不解的…是此神通…竟然阴沉如魔煞!
李曦明好歹是明阳修士、成了神通的真人,在当今之世也称得上一句大修士,明阳神通到底是什么模样、有什么气息,他怎么会看不出?
他仍有惊疑:
“浑然不像明阳!”
李周巍微微一笑,道:
“我知叔公必有此问!”
他抬起头,一身墨袍无风自动,金光越发璀璨,整片神通中的巨大夕阳也渐渐开始下落,天幕西降而东升,终于从最西方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点点残星来。李周巍一头乌发在狂风之中涌动,他抬起手来,道:
“叔公且看!”
李曦明定睛去瞧,见极西之地的地平线上闪动着四颗星,呈现斜向北、外收里扩的口字状,模样极为眼熟,让李曦明若有所思地注视起来。
李周巍道:
“此乃冲阳辖星! ”
李曦明顿时悟道:
“【冲阳辖星宝盘】!”
此物是大鸺葵观之物,曾经有两次借出给他,本是代表宁国奉魏正朔,以魏历纪年的象征……当使用此盘神妙之时,盘上便会浮现这四颗星!
李周巍则郑重其事地道:
“想必叔公听过上曜、阳極…可知道从何来?上曜就是这四颗星的第一颗,阳極则是最后一颗,所谓正持倒持,便是这个道理了!”
“而这四颗星,轮转变化,各代表明阳五神通其中之一!”
李曦明沉默了一阵,问道:
“少了一道。”
“正是!”
李周巍目光灿灿:
“我曾修行上曜玄極法身神通,即今日之君蹈危』,曾从功法得一言:【六九之降,至于悟悔之境,然后有折镞心,昭澄意】,又有【宝器有璺而得全】。”
“当年不知其中道理,如今道行精进,又将【万乘诛光帝书】的『赤断镞』修成,方知其中奥妙!不入其中的那一道就是『赤断镞
他解释道:
“明阳五法,有六九之降,所谓六九之降指的是阳盛转阴,阴极成阳,先使帝王蹈危,功成有一悔,悔在折镞心!”
“于是宝器有璧而得全,墨者,器破而未离谓之璧, 『赤断镞』就是明阳之器上的一道裂痕,乃是明阳之中的阴所! ”
“帝王有此阴所,方有阳盛转阴、从容复生之处,太子有此阴所,方有悖逆帝权、行道阳極之处,明阳有此阴所,方有退居其次,从真正的第一显—————『太阳』面前保全的机会,遂有这个断字!”
“天下敢五道皆明、能五道皆明的唯有『太阳』!明阳之道,四明成星,唯此一阴!”
他眸子明亮如金,如同天地之间第五颗星,轻声道:
“此乃明阳之道的大秘密之一,恐怕是放在古代也是没有几个人物能晓得的!我成就神通,箓气积攒多年的道行反馈,沟通白麟命数,方得感应!”
“也正因为『赤断镞』乃是明阳一道之中的阴所,此道不止可以让明阳修士修行,还可以叫『少阳』、 『煞炁』甚至『衡祝』一道的修士修行补足!”
李曦明听得震撼不已,久久难以说出话来,天地中的狂风却因为李周巍的话语愈发激烈,眼看就要有异象衍生,所有的色彩骤然内收,如同南柯一梦,飘散不见。
那如同匍匐巨兽的夕阳也好,无尽血域中的大漠也罢,通通消散,浮现出那色彩暗沉的大殿,李曦明久久站在殿中,沉思不已。
李周巍则静静地看着他。
他自然能看出李曦明的『天下明』根本没有修行多少——这命神通本就艰难,李曦明到了这一步更有几分困顿难行的味道,付出与收获的比例已经大大不同,如果为宗族考虑,炼丹的收益才是最大的。
可李曦明念着李氏,李周巍却在为他打算。
‘如若叔公能成『天下明』,要想在乱世中保全自身,下一道肯定修的就是『君蹈危』…依靠这三道神通成就紫府中期!’
『帝观元』太难, 『长明阶』太次,而将他挡在参紫之外的,恐怕就是『赤断镞』了。’
他望着李曦明凝神沉思、久久不能言语的模样,目光多了几分希冀:
‘叔公……’
‘老大人常说…叔公是有大气运之人…如若真的有大气运…在我身死之后得以保全,能过参紫的,唯独靠我这一句话了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