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2月7号，大雪。
王闲披上军大衣还没走出训练室，被很少来训练室的张少林截住。
“你不训练做什么去？”
王闲套上衣袖：“给人去剪个彩。”
张少林眯眼望着王闲，猛啄了口烟屁股，语气不善道：“我看你最近真有些得意忘形了。”
“演一个赵云不得了是吧？”
“全国老百姓给你寄信，夸你演的好，尾巴翘上天了是吧？”
“我问你，剪彩重要还是《水浒传》里的角色重要？”
“挣钱重要还是揣摩角色重要！”
“只注重眼面前一丁点利益，做事不分轻重缓急，不知天高地厚！”
王闲莫名。
大清早，没来由的发什么火嘛。
张少林是《水浒传》总导演，也算王闲半个恩师。
张少林心情不顺，王闲不敢怠慢，收敛近日来的好心情，低头老实道：“自然是《水浒》里的角色重要。”
“那就勤勤恳恳训练，不练出八块肌肉，别想我给你最后的试镜机会，想演武松？西门庆都别指望！”
王闲挠头。
这是干啥呀。
自己演的角色受到关注，受老百姓喜欢，自个不去高兴难道哭丧着脸？
这也有错？
王闲左思右想不得其解。
他最近除了脸上笑容灿烂了些，那也没犯大错啊。
该做的训练没落下。
在训练室与人交流，也从未因有了名气颐指气使，和所有人处的都挺愉快。
“喂，张哥。”
“你怎么还没到？”
“去不了了，半道被张导拦了下来，把我骂个狗血喷头。”
“怎么回事？”
“不知道，估计是看我最近有些嘚瑟，给个警告，但剪彩真去不了了，否则《水浒》里的角色就黄了，你给我和罗主任道个歉。”
“这...行吧。”
张少林的狠话，给了王闲的莫大的压力。
回到训练室，他找到众人的教练，被张少林找来试镜阮小五的健身教练张衡平。
“小五哥，张导下死命令了，你不把我逼出八块腹肌，你阮小五的角色就泡汤了。”
“啊？这是要折磨你，还是折磨我？”
“折磨我俩，你看看怎么练吧。”
王闲瞧不上健身房练出来的肌肉。
觉得特丑。
他更喜欢流线条身材。
但剧组要求，为了拿到角色，只能照办。
练臂、练腹、练腿、练肩、练背...
引体向上、仰卧起坐、俯卧撑、哑铃...
1994年，在张衡平给王闲制定的训练计划中悄悄走过。
进入1995年，集训最后一个月，《水浒》剧组又请来国家武术团老师，教导众好汉练枪、练剑、练刀、练箭....
对此，王闲的兴趣反倒更大一些。
他的中级枪棍，初级长刀、长斧，没有具体招式，靠的是先发制人，后发也制于人的系统。
学上一些具体招式，无论用来试镜，或是拍戏都大有益处。
年轻记忆力好。
兴趣又浓。
短短一个月，王闲将36式梨花枪融会贯通。
另掌握了一套陈氏太极剑。
在所有学员中，他的兵器评级分最高。
但训练解散当天，张少林依然没给他好脸色。
当着所有人的面匆匆说了句“过完年回来，谁的身材走样了，自己主动退出最后的试镜”后转身就走。
王闲想拜早年都没找到人。
回去的路上，许敬义对王闲道：“大陆过完年可能要来京城。”
王闲刚要说“那好啊”。
一想不对，西影厂的武打演员跑北影厂地盘算什么？
这年头，全国电影厂还在自负盈亏，所以人人自扫门前雪，
西影厂、北影厂，又或者各大电视台拍戏拍剧，都是紧着自家演员，或者本省演员，关系户，很少从外招人。
王闲找不到剧组，很大一部分原因，便是他是个跑单帮的，背后没厂，家中没能人，只能当北漂。
陆树铭靠着单位，却要来北漂，只能说西影厂境遇堪忧。
关羽这个角色对陆树铭的帮助，至少在经济上帮助不大。
“他演的关公太深入人心，拍完《大话西游》到现在一个戏没接到。”
王闲想说“广告代言”，又缩了回去。
看了几十集《三国演义》，每集开始前几分钟的广告也看了数遍。
国内的广告一言难尽。
摩托罗拉手机广告持续几十秒钟。
从头到尾就显摆那一台摩托罗拉，然后一些话外音做补充介绍。
广东三星汽车也差不多，一辆车在树林里转来转去，配合画外音介绍功能。
此时的华夏在西方眼里是无比落后。
压根不存在奢侈品市场，奢侈品进华夏，请明星代言品牌更是无从谈起。
而国内一些品牌即便有意识请明星，多数也是请港岛明星。
关公、张飞能代言什么？
玉皇大帝还能印在冥钱上。
管中窥豹。
王闲瞬间明白。
他这些天没接到一个商务代言，不是因为他在训练室，广告商联系不到。
而是国内尚且没有请明星代言产品的概念。
念及此，王闲因《三国演义》播出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。
陆树铭的今天，便是他的明天。
这种情况说白了就是，他们演《三国》带来的巨大流量在这个时代没法变现。
最后反而会因为角色深入人心，错失更多的角色。
乃至于为生活所迫，不得不背井离乡。
王闲当演员也就一年多。
何曾想过有一天被角色桎梏，当下一琢磨，背后竟生出冷汗来。
费尽心力演了赵云，全国那么多人喜欢，结果挣不到钱，还可能影响演员事业，这不操蛋么？
好就好在，他还有《水浒传》。
想到《水浒传》，王闲又想到了张少林近段时间突如其来的黑脸，心中又是一沉。
他的赵云太深入人心了。
出演《水浒传》里的任何角色，观众可能都会出戏。
这或许是张少林近期黑脸的最大缘由。
否则说不通。
张少林也许宠爱王闲，执意给王闲一个角色。
但张少林在央视就是一个雇佣工，央视的领导是否真的会迁就导演？
假如太多领导给张少林压力，张少林会坚持？
王闲觉得不会。
张少林从《三国》单元导演走到《水浒传》总导演也不容易。
两人有渊源，但到底非亲非故，帮人还是帮己的选择题太简单了。
王闲长出了口气。
暗暗做了个决定。
年后找张少林谈一次，不行的话，就主动放弃《水浒传》以报一年多前的发掘之恩。
同时也在庆幸。
幸好在港岛挣了一万多块钱。
即使明年被踢出《水浒传》找不到戏，当不了演员，至少有本钱干点别的。